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匆忙赶到翘街时天色已经黄昏。
我们从一条小侧巷进入翘街。小巷距翘街不远处,街心一字横排着两口水井。两井相距不到一米。护栏圆筒状。不盈不竭的井水水面,似乎还高出街巷路面水平。有人用铁桶在汲水。水井这么当街一挡,把喧嚣挡在了翘街之外。静望水井片刻,似乎就可以听到看到明代清朝的人声人影。
侧巷口位于翘街中段。走进翘街,跳入眼帘的是整洁的石板地面,高耸的马头墙,以及街两头逐步抬升的斜长台阶。这就是翘街名称的来由了。
街上行人不像想像中那样多,却也不少,人影憧憧,却又不至于摩肩接踵。行人神色似乎都有些匆忙。可见都是些本城的生活者,而非迷茫悠闲的观光者。街道两边店肆都开着门经营着生业,整条街却并不热闹喧嚣。更无那种渴盼买卖成交的急迫。我站在街中,心情怡然恬淡四顾有顷。
暮色更浓地涂抹在翘街的上空了。置身异乡古街,心不免生些许孤独悲凉。也生一些冷硬心肠,觉得此刻极度自由,想由此不管不顾不断走向遥远陌生的地方。或者由此走回清朝明代。这是一种会让自己感到可能失去驾驭而生恐惧的心境。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和害怕,我频频用相机拍摄街景,假装若无其事,假装镇静坦然。
街的一头台阶边,发现陈云题写的“黎平会议会址”匾额。忽然忆起那个信念和理想被张扬到极致的历史时期。忽然觉得历经湘江惨败,于通道转兵入黔的那帮形容困顿却目光坚毅的工农红军领导者,在翘街住下,心情一定变得恬适安详起来。黎平侗民族占了总人口的70%。懂得畏天敬人的侗族人聚居之地,必定是宁静而祥和的。来到这里,那个思想和行状都不受羁绊的瘦长的毛姓韶山人,一定思维更加跳跃明晰。坚毅能容忍的的周姓淮安人,一定更爽朗大气。而毛的老乡,刘姓湘乡花明楼人,则一定舒展了习惯于紧锁的眉头,默不作声,常常在翘街散步,偶尔走到双井边,探头看一看井水。
一直对贵州有一种想像来的印象:几乎终年阴沉着天空,或者干脆烟雨迷蒙。山高水恶,贫困荒凉。由此而推测这里的百姓,一定愁苦不安。去年去了天柱和锦屏,知道了这样的推测有多可笑和荒谬。贫困和简朴并不意味着愁苦。儒家曰:“君子坦荡荡,小人长戚戚。”因为贫穷而愁苦,是境界不高所致。侗人似乎是天生的道家得道高人,他们不自觉间已经灭智寡欲,道法自然,生活虽然简朴,却怡然自得,轻松快乐。面对翘街之随性自适,如去年喜欢上锦屏城一样,现在,我深深地喜欢上了翘街。
我沉入缅想的时候,心急的同行已经走远。他没带相机,东张西望走得飞快。
正当我立在街心,对着手工艺品商店频频按下相机快门,一位路人用久违的朋友异乡邂逅般的惊喜冲我笑着点头。我不禁错愕,这里哪里来的熟人啊?哦,我想起来了,这位大叔与我一同乘汽车从靖州过黎平来。他就是翘街人,等我回他一笑,说声“你好”他笑笑地继续走他的路。他对走他身边的同伴说:“他们是来旅游的!”这个发现像有些刺激到大叔,使他有一点点兴奋。出来之前在qq里请教一位方家,假如去了闭塞的侗寨吃住如何解决?方家朋友告诉我,在侗区不必为食宿担心,你同当地人攀谈几句,他们就可能邀请你去他们家里作客。面对大叔的热情招呼,望着他的背影,我痴怔了一回:这是多么温馨的人际关系啊。在别的地方再难寻到。
天渐渐向黑。我觉得不必去逛翘街每个商店,也不必走进它的那些里弄,我需要的,就是独立异乡的黄昏这种感受。在侗乡,这样的感受,尤其地美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