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弟子们惊疑不定地看着医修掌心的那只纸鹤。
自上岛后神色从未有过变化的少年指尖缠起一道雪白的灵气,眉眼柔和了下来。
他慢慢看完那封信,唇角牵起笑意,却又在最后一个潦草的字迹上凝住目色,眼底浮上一层惊惧,以及……杀气?
众人不由惶惶。
岛主试探着问道:“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?”
谢浔白神色恢复寻常,他碾灭金色的字迹:“无碍。”
而后他看向左堂主:“闭关之前,容许在下冒昧多问堂主一句话。”
“令郎还平安么?”
岛主微怔。
左堂主瞳孔一缩,冰冷地审视谢浔白:“此话何意?”
谢浔白拂袖起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左堂主,将他的气势压制下去:“这句话,该问你袖中那封沾着魔息的密信。”
“七日前,令郎莫名消失在浮光岛上,他的房中只留下一封密信,信中说,让你带着浮光岛最厉害的铸器师前往藏青山,十日为约,若你不赴约,令郎将死于非命。”
随着谢浔白话音落下,堂中响起一声声极轻的低呼。
左堂主周身气度绷到极致,他盯着谢浔白,嗓音微哑:“你怎么知道。”
“我还知道,那人想要一名得力的铸器师为他重铸魔神之剑。”谢浔白唇角弯起讥嘲的笑,“堂主,你要为了令郎,成为修仙界、乃至三界的千古罪人么?”
左堂主难以置信地颤抖起来:“魔神之剑?”
岛主皱着眉站起身,急切地问道:“谢小友,你的意思是魔神即将现世么?可否详细说一说来龙去脉?”
“说来话长,”谢浔白道,“眼下天衍、鸿元和焚月都在藏青山前,若想知道更多,不妨前去看看。”
岛主目露犹疑。
事关魔神,若能抽身自保自当最好,若不能,那便是玉石俱焚的下场。
谢浔白知道他的顾虑,这群修者过久了安逸的日子,便日日都想着避祸和守成。
他道:“覆巢之下无完卵,这个道理,我想岛主应当明白。当年魔神出世,三界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才将他彻底绞杀,你以为,浮光岛那个脆得像三伏下的糖人的结界,能护你们周全么?”
岛主的脸色难看起来。
谢浔白不再多言,与一柏一道离开议事大堂。
进入闭关的小院,谢浔白站定脚步,确定四下无人后,示意一柏“稍候”。
一柏疑惑地看着他。
而后便见谢浔白的脸泛起浅金的光,一轮运转的金色轮|盘浮现出来,谢浔白抱歉地朝他笑了笑,抬起手慢慢深入脸中。
一柏瞪大眼睛呆在原地。
谢浔白的脸……准确些来说,应当是他的整副皮囊都仿佛融化了,他的手轻易穿过那张脸皮,摸到识海中的金色的光团后,他慢慢将它掏出来撕成两瓣。
他那张融化了一半的脸没有痛楚,分割金光的手也极稳,一柏却看得险些厥过去。
他觉得,虽然谢浔白没有必要再在他面前掩藏身份,但这种诡异的事情,他能不能……避着点?
他不痛,他看着痛啊!
一柏整张脸都青了。
谢逊白却似乎毫无察觉,他将一团剔透的金光重新放入皮囊,待各处归整,方垂着眼睛将另一团掺杂着黑气的金光揉捏成人的形状。
金光落地化形,随风而生,须臾便成了另一个谢浔白。
但他们都很虚弱。
一柏用仅剩的冷静判断着。
谢浔白捂着额心轻舒一口气,他看向另一个他,那个人比他还要冰冷。
谢浔白凝视着游走在他左半侧身躯的黑气,微微弯唇,结印将黑气封存在他颈后。
他同一柏道:“我留一簇苍云焰给你,待他为你补好天命,金光消散之时,请务必用烈焰焚烧残存的魔息。”
一柏怔住:“你不留下来吗?”
谢浔白摇了摇头:“有他足够了,我还有更重要的事,后会有期。”
一柏呆呆地回礼,目送他转身离开小院。而后便警觉,初始时谢浔白的步伐是虚浮的,但等他走出小院,就一如寻常了。
仿佛方才分出半分元神的人不是他。
那……那是元神吧?
一柏有些不确定地打量另一个“谢浔白”,他没有任何情绪,看着人时,那双形状漂亮的凤眼慈悲而无情,像看一只朝生暮死的蜉蝣。
一柏心底大惊。
乖乖!谢浔白到底是何方神圣?
【作者有话说】
谢浔白:为爱分裂!(bushi)
明天见!
第66章赶到
◎谢浔白,你的神念好烫◎
室中无光,南灼的那两个字落下时,宛若一场惊雷炸响在昭昭耳旁。她的肩背一寸寸绷紧,却又慢慢松快。
在妖皇秘境中,她并没有刻意遮掩白泽的气息,南灼如今才盯上她,大抵是因为她那一柱子抡得太狠,也因为他被带回天衍仙门后,有比抓捕一只白泽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。
方才她神念深入藏青山,倒是提醒了他。
她本就因他而来,他们迟早会正面交锋。事到如今,没什么好害怕的。
昭昭平静下来,艰难地支起身子倚在石墙上,让自己的姿态不会太过于狼狈。
“听说你在仙界当差时过得并不好。”昭昭慢慢道,“你昔年的同僚,应当从未想过一个小小的上仙,竟也有将天道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一天吧。”
身份都已经不是秘密,昭昭才不会让自己吃亏。南灼戳破她,她便也要在南灼的伤口上撒盐。
南灼冷冷地笑:“白泽知道的事情太多了,我还以为当年随着魔神之剑碎裂,仙界已经彻底将那段往事视为禁忌,兼之白泽战死,传承断代,你不会知道。”
“我知道的不多。”昭昭仰起脸,眼里透着真诚,“所以,你为什么堕仙?你修炼多年,好不容易飞升,当神仙不好么?”
她好像很想知道答案。
南灼凝视着她,估摸了一下时辰,抬手召过一张石凳,坐下后,他颇有闲情地扬起眉:“为什么好?”
“世人都想做神仙。”
“因为他们没成过仙,便想当然地以为到了仙界,便可以过闲散逍遥的日子。”南灼轻嗤,“成仙不易,但仙界各处职缺稀少,偏又层级分明,我不想做臣服于他人的小仙。”
他慢慢道:“曾经做过修仙界天之骄子的人,都不会想。”
“可是臣服于魔神,也不好受呀。”昭昭一针见血,“堕仙不容于三界,何况你逆转经脉,让魔息倒灌周身要穴足足七日,其间苦痛生不如死。到头来,也不过是魔神的爪牙。”
“魔神已死,数千年前我虽得不到他全部的力量,但已经让仙界动荡,若此世……”南灼寒声,“没有你捣乱,我会成为新的魔神,颠倒三界。”
“为了不臣服于他人?”
“也为了那些被天命操纵的蠢人,不再成为天道的玩物。”南灼冷笑。
他永远记得初登仙门那日,明明他资质最优,却被一句轻飘飘的“命轨有异”罚落到仙界最荒凉的司所。
同道节节高升,他却只能守着稀薄的仙气聊以度日。
——傻子才信天命。
“可是……”昭昭有些怜悯地看着他,没有把话说出来。
仙界八方帝君窥见的命轨确实有异啊,他堕仙了,帝君怎敢将重任委给一个野心勃勃的魔?
谢浔白才没有看错。
昭昭暗中转动了一下手腕,小凤凰乖乖地藏在她背后,吐出一小簇凰火慢慢烧着束缚她的魔息。
昭昭皱着眉寻找话题,试图拖延时间。但南灼似乎失去了再谈的兴致,他抬起手,魔息在掌中凝聚。
“魔神当年祸乱仙界,却是神兽大规模反扑,你以为因为什么?”南灼站起身,凝着魔息的手中悬在昭昭头顶,他低呓,“魔息暴虐,魔神未免反噬,需要神兽灵血为牺牲,当年……死了很多神兽。”
他的手按了下去:“你来得刚好啊,昭昭。”
魔息势如雷霆,昭昭面色骤变,四肢的束缚尚未解开,眼下的局面,她避无可避。
昭昭下意识偏头合上眼,在魔息灌入识海前,流云剑嗡鸣起来,身后小凤凰长吟了一声,一小簇凰火转瞬舔舐上南灼的手。
南灼吃痛收手,昭昭手腕处的束缚随凰火化去,她将陷入虚弱的小凤凰呼入怀中,白泽灵息自她掌间喷薄而出,硬是逼退了袭来的第二道魔息。
昭昭轻喘了口气,起身警惕地盯着南灼。
他似乎毫不意外,目光落在她怀中的小凤凰上,他甚至扬唇笑起来:“原来真的在你这里,难怪我翻遍了青州山林,都没有找到。”
“我该谢你,孵化一只凤凰耗费了不少心血吧。”他闲淡地说道,“一箭双雕,天助我也。”
他话音落下,魔息暴涨。
昭昭召唤流云,却没有得到回应。一室粘稠压抑的魔息里,昭昭咬着牙吐出一口气,点亮白泽灵脉,在身周布下结界,竭力对抗挤压而来的暴虐气息。
可是对于“魔”来说,神兽的灵力无异于渴水已久的人寻到世间最甘甜的泉水。绝对悬殊的力量博弈里,昭昭雪白的灵力渐渐淹没在魔息中。
南灼倚着石室的门,环胸冷漠地看着她的困兽挣扎。
不知过了多久,石门外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。他蹙了蹙眉,偏过头沉声问道:“什么事?”
“你让我盯的那个医修,”石门外,钟辞幸灾乐祸地勾唇,“杀进来了。”
“浮光岛也有了新动向,一柏闭关,老家伙亲自带着弟子赶过来,似乎并不想与你合作。”
南灼眸色微沉。
他怀疑过谢浔白的身份,但想一想又觉得实在不可思议。天道虽掌握三界法则,但也无法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,传闻万年间他化形无数,却始终无心无情。海枯石烂于他眼中不过一刹,如此大能,竟有朝一日会为一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白泽失态。
啧,假的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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