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路深的艺术天赋颇高。
苏信浏览相机时,发现了几张未曾经手的摄影作品,查阅了拍摄日期,确是路深拍的,于是得出了天赋颇高的结论。
就拿这张吃豆腐脑的自己来说,饱和度和亮度适当,角度以及情感都拿捏得恰到好处,不着任何技巧。
构图上,自然地将人像放在了黄金分割点上,倒是自己的动作,确实是矫揉造作了些。
她撇嘴,又往后翻了几张,指腹划着屏幕,忽地顿住。
青灰色的石墙,琳琅满目的面具摊前,带着面具的青涩少女——张西西。
苏信没由来得恼了,有些胸闷气短,自己说不上是为什么。脑海中闪过镜头后那炙热而又内敛的眼睛,心酸的情绪翻涌而上。
M博平台上,苏苏公主的账号,如约又发了一帖,豆腐美人,仅附上了一句话:大娘说,山泉水养人。
如是一番,又是跟帖无数:
“这就跟单位请年假,我也想去养养。”
“苏苏养的不错哟……”
“想知道摄影师何人,给苏苏公主拍照,太享受了吧……”
“嫉妒+1……”
……
鼠标滑动,了了几眼,苏信轻笑了几声,就下了线…
下楼时,听到陈春花朗朗的笑声,心下一喜,脚步轻快,小跑几步到厨房,却只见陈春花和李妈聊得不亦乐乎,笑声连连,不绝于耳。
她的心情像是沉到了海底,嘴上依旧礼貌得体,“陈姨,早啊!”
“苏信啊,我正跟李妈说你这丫头呢。”
“陈姨感激死你咯,阿深这家伙,最近学习可得劲了,昨晚看书看得晚,我催他才肯睡觉呢!”
“他以前有那么不认真么?看您说的。”苏信不自知地出言维护。
“哎哟,说来也是我耽误的,他看我辛苦,回家从不学习,都是跑地里干活,山里挖笋,树下捡柴火…”
“一天下来怪累的,学校里的课本几乎是没拿起来过,但跟他爸一个模样,送来瞧看的小东西,一个不落…”陈春花呵呵呵地笑,一脸的自豪而心疼。
苏信听着心揪了揪,又想起他说过,“只是不管在哪不全是快活”,又释然了。
“陈姨,小路这会儿在家温书么?”
“今早温书后,吃了早饭,说好些天没到山上去,家里的柴火都快用完了,刚才我出门的时候,正准备着上山,这儿估计在山上。”
“山路好走么?”
“前些年修了一条山道,好走多了,况且阿深是山里长大的,跟小狼崽似的,别担心他。”
李妈这会儿见苏信的目光看向了门外,才开了口,“小姐,吃过早饭再出门吧。”
苏信听到李妈的话,收了目光,提起裙摆优雅地坐到饭桌上。
李妈端上了一碗红枣银耳羹,一盘蔬菜培根三明治,摆好了碗盘刀叉,退到了陈春花边上,想要继续听陈春花讲苏信这些天来的趣事。
“苏信,你咋就吃这么少呢?”陈春花用陌生的眼神,瞧了眼苏信。
又十分奇怪地,对着李妈说,“这孩子搁我家的时候,吃得可多了,跟阿深一般。”
苏信闻言口中咀嚼的动作一滞,心中一惊,真的假的……
于是,她放下刀叉,晃动了下手臂,见手臂纤长,不见一丝赘肉。
又捏了捏瘦削的下巴,肉质紧实,似乎没有异样…于是,松了口气。
突然一个激灵,她将信将疑地看向自己的小腹,小腹微隆,她的A4腰…阵亡。
身旁的李妈一听,乐得笑出了声:“真的呀,陈姐,麻烦您得教教我,您的拿手菜咯,她从小吃我的菜,估计腻歪了,一点儿也不肯多吃。”
“当然好呀,我晚上从地里回来,就来你家做饭,你瞧着学。”
苏信吃完最后一颗红枣,用桌上的餐布擦了擦嘴角,起身将碗筷收拾进洗碗池。
到了门口时才出声,“李妈,你多学点,我等着吃。”
李妈一脸震惊,僵硬地杵在原地,说不出话来。
苏信好不容易出了门,站在院落间,一时之间,不知往哪个方向去,大门前是一条平坦的大路,偏僻的后门外是一片树林。
左瞧右瞧,想起陈春花说,路深是去捡柴火,便迈开步子朝着树林子走去。
虽是白天,但一个人走在林子里,怪清冷的,山风吹得胳膊,起了一片鸡皮疙瘩。
许是过了时候,起初林间蝉鸣清亮透彻,如今听着倒是羸弱了许多。
苏信学着路深之前的模样,搬动着裙角边上的石块,倒也不怕石缝间爬出的各种小东西。
没走多久,就看到一条人为修筑的山路。
她向上望了望,蜿蜒陡峭的山道延申至不知名的归处,她咬了咬唇瓣,坚定心志,试探性地往上爬了几十米,一路上,左右两边的树林,依旧没有人声。
山风颇为不厚道,到处流窜着,顺带卷起层层落叶,翩飞落下。忽地,有树枝压断的声响,从密林深处传来。
“难道有野猪么?还是其他大型怪兽…”
苏信惊得拔腿往上,一路小跑,不忘低着头看路,嘴里呼求般地喊着,“小路,小路…你在哪里?!”
路深在林里捡着柴火,顺带爬山活动筋骨,恍惚好像听见山下不远处,有熟悉的呼声传来,暗道,杏儿姐?
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向山下走去,不一会儿,见着低着头直愣愣向前冲的女人,心下沉了沉。
“杏儿姐,我在这!”
苏信闻声,感觉吓破的魂儿,悉数都回来了,她定在原地,却没有上前。
心理无数个声音环绕,太软弱了,总是害怕,为什么就不能坚强一点呢!
“杏儿,总有一天,哥哥也会离开…你要坚强一点。”
……
路深有些疑惑地看着苏信,只见她停住了脚步,低着头,浑身散发着阴沉冷冽的气息,他看不清她的表情。
于是顺着女人的方向,往下走,走近时,自顾挽起女人冰冷的手腕,测量着脉搏,又是这样的情形,仿佛是被自己吓着后的恼怒,她在恼什么呢?自己么?
莫得,出声:“很正常哟。”
“会害怕很正常,杏儿姐并不熟悉山里的情形,会害怕再正常不过了。”
“有时候动物或者是人在林间走动的时候,会压断树枝,如果是动物的话,很少会跑到这条道上,因为它们知道会碰上人。”
“动物也会害怕,所有人都会害怕。”更何况,出生一年就离开了妈妈的你呢。
路深细微感受着眼前这个女人的变化,剧烈、愤怒的心跳缓慢了下来。
“正常么?”
“可是他们似乎从来不怕,只有我一个人…害怕。”
“杏儿姐…”他迟疑着喊她,语气有些抱歉,虽不知自己为何抱歉。
他顺着苏信的话,想了想自己为什么不怕,很小的时候他就敢在山里晃荡。
晃荡,晃荡有时是一天,有时是一夜,除了熟悉,还有就是…他在这里有个家,父母会责怪他的贪玩,但永远会保护自己。
慢慢地,苏信开始明白,婴儿时期的保护,可以给人的一生建立最大的安全感。
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被保护的感觉,后天安全感的建立就会尤为困难,乃至演变成病态的依赖或者病态的坚强。
只是这时的苏信,自卑地去比较,她转身往林间去,不吭声地低头捡着柴火,幼稚地认为,越往林中去,自己就会越勇敢。
“杏儿姐!”一声惊呼,路深撇开肩上的竹篓,扑身而去。
路深眼看着苏信要踩空摔倒,揽过苏信的身子,双手环住紧抱,护在怀中,双双滚落。
晕头转向,天翻地覆,这样的翻滚并没有持续很久,紧紧短暂的一瞬,却令人有了就此了却余生的超脱感。
从陡坡滚落,落在平地上好一会儿,路深的双臂,落在了身侧。苏信睁开了眼睛,担忧地要从路深的身上撑起来,不曾想,手臂无力地一滑,头落在了少年的脖颈处,唇瓣触碰到少年敏感的锁骨上。
少年睁大了眼睛,惊讶中带着欲望,仰望着茂密的枝叶间,支离破碎的天空,好一会儿才从那片柔软的触感中,缓过神来,扶着怀中的女人起了身。
“小路,小路,你摔到哪里了么。”苏信仔细查看着少年的周身。
“无碍。”路深浑身有些疼痛,但却知道没有伤到要害。
刚才滚落至此时,他感到背部的碰撞感有些奇怪,于是摸了摸身下的地面,觉得此时土地的触感,的确很奇怪,转身徒手抓了抓表面的泥土,果然…
此处埋了很大的木箱子。
“这是仓库里的木箱?”苏信恍然。
路深敲击箱面,声音深沉,“空心的,里面没有东西。”至少没有装满东西。
“他们这是…”
“掩埋罪证!”
四目相对,异口同声。
……
三天后,山下的村庄里传来了一个消息,村里的公告栏贴得满满当当。
市里突然要在阮西山上规划护林区,划分区块保护山上的野生动植物…具体事项由镇里派林业局驻镇里的办公室,过几天派人来通报。
路家坳的消息是由路桥帮他爸宣传村务时,传到路深和苏信耳朵里的,张西西也在,因为说服了家里,退了镇里的学费,来路深门前拜师。
苏信自是喜悦张西西的,虽然心里没由来的不痛快,只道自己无端心里作怪。
路深家难得热闹,陈春花去地里前,还多做了些点心,三人吃着点心,一同学习。
路深和张西西在苏信的引导下,刚攻克了一攻坚战——物理电学。
这边,路桥从村祠堂里慢悠悠地出来,出来时他爸心情似乎不是很好,骂骂咧咧地打发他在村里贴公告,宣传护林区的事。
他悻悻地提着胶水,一叠宣传单夹在腋下,阔步而出,沿路将传单上的内容,广而告之。
来到路深家院门前,看到里头苏信和张西西也在,面上一喜,挥舞着手臂,在门口呼喊着,“阿深,西西~~”
张西西见到院门口张望的人影,眼眸一亮,率先拔腿就跑出了屋子,冒着烈日给路桥开了门。
“阿桥,大热天,你这是做啥呀?”
路桥帮着用胳膊推着门,“一会儿你就知道了。”
路深神情凝重地看着两人进到屋里,又低着头写起了物理题。
苏信瞧着那笔,画了半天,只写了个公式。
路桥用膀子抹了抹额间的汗,放下胶水桶,笑着分发传单,一人一张。
事毕,对着三人,大大咧咧地准备公布村里的重大事务。
“各位抬头,先听我说哈。”
起势,软腭提得老高,阴阳怪气,“据说呀,最近山下公路上的路灯全给修好了…”
苏信惊喜,“果真,那下次晚点回村也不碍事了。”
路桥闻言,憨实的面上一恼,“说起这事儿,你们上次在镇上玩,竟然没叫上我。”
他是听张西西说起,嘟囔地抱怨了一句。
“废话少说,接着说!”张西西厉声呵斥,有些急切。
路桥看张西西蛮横的样子,却宠溺得讨好说,“别急嘛,西西,公路上还插了几个红绿灯和摄像头,我也不知道为啥,你们说山里的公路上每天没几辆车,用得着红绿灯么?。”
路深低头听着,手上的动作写着题的动作顿了顿,抬头,“早年说,山里要建度假村和民宿。”说罢,目光掠过苏信。
路桥一喜,“哎呀,我怎么把这茬子事忘了,那以后大家都要发家致富咯。”
“你这脑子,能记得啥?”张西西继续怼着,嗓音清亮轻快。
路桥吐吐舌,“西西,别说我,你也不是没记住。”
又接着说道,“对了,最大的事就属传单上最后一栏,阮西山要规划护林区了。”
“护林区?干嘛的?”张西西对此很陌生。
路桥一脸得意看向路深,伸手抽了他手中的笔,“这你就不知道了吧,喏,跟阿深的人设一样,爱护动植物,保护大自然。”末了十个字,抑扬顿挫,声情并茂,仿佛自己是电视里环境保护的形象代言人。
苏信觉得路桥这孩子,逗极了,扑哧地笑了出来。
路桥却益发得意了,继续说,
“我过来这会儿,村委会的办公楼里正腾出个办公室,说镇里的林业局办公室会派个人,天天搁那边坐着。”
张西西越听越兴奋,拍桌而起,高呼,“好呀,前两天还在山下碰到卖野猪、雉鸡的不良商贩呢,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出面整顿这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