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房俊现在也摸不准这对至尊夫妻之间到底什么情况,是相互配合给予外界“帝后不和”之错觉,还是假戏真做当真发生了什么龌蹉……
本想着试探一下,却发现愈发迷惑了。
皇后见房俊不语,轻笑一下,素手拿起茶杯:“如今流言四起,人心浮动,越国公还是早些离去吧,否则以假作真,那就不好了。”
房俊只能起身告辞,但还是叮嘱了一句:“皇后应当将身边人看好,否则一旦有人卷入旋涡,皇后再想抽身而退势必难如登天。”
有些事情只要身边的奴仆去做了,基本与主人去做一般无二,到那时候若说什么与主人无关,谁信?
而那些奴仆一旦被人收买或者胁迫,做下大逆不道之事,那皇后这个主人就将万劫不复……
皇后微微颔首,柔声道:“二郎放心,本宫知道怎么做。”
房俊无语,此等风雨飘摇的时候你却如此亲近的称呼,当真不怕外间谣言坐实?
自立政殿出来,抬头看了看自西侧殿宇琉璃瓦顶斜射过来的阳光,心中有些烦闷。
不仅李承乾的作为莫名其妙,连皇后的心思也难猜……这两夫妻该不会当真出现什么龌蹉,导致假戏真做了吧?
***** 长安城内风雨飘摇,朝野上下都感受到那种潜流涌动的暴躁,自是人心惶惶。身在官场之上,各种利益纠葛,谁也不敢担保独善其身,当水流激荡起来,身
不由己的被席卷其中。
那种“千年未有之变局”之下的惶恐,令所有人惴惴不安。
当下,最受瞩目的自然是兵部衙门。 军制改革已成定局,无人能够抵挡,然而究竟如何改、怎样革,却是全军上下谁也不知。由“北魏六镇”沿袭而来的“府兵制”早已显露出诸多弊端,已然不适
合大唐今时今日之国情,然而“府兵制”与“募兵制”各有优劣,单纯将“府兵制”废黜并不能使得军队体制焕然一新。 尤其是屡次提及的“军队与地方完全割裂”,显然触动了无数人的利益,这些人有军方将领、有地方官吏、有世家门阀、甚至有宗室子弟,自然牵动了所有人
的目光。
…… 天色微露晨曦,皇城各门缓缓开启,等候在门外的官员们或乘车、或骑马,陆陆续续进入皇城之内直奔各自官署,一时间灯火入流、车水马龙,沉寂的皇城
慢慢苏醒。
今日非是大朝,所以各部长官除非有要事进宫启奏、或者受诏入宫觐见,其余皆在各自官署当值。 兵部衙门前的街巷有些拥堵,不仅本部官员陆续来到,最近增设的“委员会”各个委员也在今日第一次上值,这些人各个都是大佬,身边部曲、家仆簇拥,人
数颇多,一时间将狭长的街巷堵塞,甚至连累其余毗邻的几个部堂衙门。
礼部尚书许敬宗在自家衙门前看了一眼门庭若市的兵部大门,叹了口气,摇了摇头。
如此兴旺的兵部衙门,自然难免引起旁人的嫉妒,兴旺代表着权力,权力代表着地位…… 兵部衙堂左侧有一处跨院,平素以供部内官员歇息之用,现在早已拾掇出来,正堂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,除去门口向阳一侧,其余北、东、西三面都摆放着
椅子、茶几、书桌,中间一个造型精美的青铜鹤炉早已燃起檀香,白瓷茶盏斟满热茶,碟子里摆放着糕点。
李勣、房俊、李靖、郑仁泰、崔敦礼等人一一就座,喝着茶水、吃着糕点。 李靖笑道:“历数六部衙堂,唯有兵部衙门的后勤供应最是妥帖,就连这茶盏都是上等白瓷,茶也好、水也甜,椅子乃紫檀所制,这地毯怕是也造价不菲吧?
” 不过是一个临时增设的机构,平素大家也只是在此商议军制改革之事,并不每日当值,但这陈设布置却奢华大气,较之宫内一些殿宇亦毫不逊色,六部之中
,当为第一。
李勣淡然笑道:“兵部有钱,人所共知。” 房俊就埋怨崔敦礼:“我已叮嘱过你了,一切从简便是,在座诸位皆乃军国重臣,自然不会与你计较,可一旦传扬出去势必被御史言官盯上,花了钱还落不下
好,愚不可及。”
崔敦礼也不辩解,颔首认错:“越国公教训得是,是下官思虑不周,回头就让人将这些都撤了,简朴为上。”
旁人看着这两人做戏,皆低头喝茶,视如不见。
气氛却有些严肃起来,难道第一日上值,李勣与房俊这一二把手便针锋相对起来?
李靖觉得自己说错话才引起这些,有些郁闷,喝茶不语。
就说了自己不擅长这等阴阳怪气的官场争斗,不该来的……
说了一会儿话,外头的喧闹声逐渐平息,到了当值的时辰了,部内官员书吏各自按部就班的开始处置公务。
但裴怀节还未到…… 房俊放下茶杯,看着李勣:“咱们这个机构虽然并无正式之建制,但所涉及的事务却是军国重事,不敢有丝毫懈怠。英公觉得是否应当定下一些基础的规矩,
譬如议事之日,不得迟到?”
李勣面容淡然,开口道:“规矩自然应该有,不过到底是第一日当值,不必苛求。”
虽然他也对裴怀节有所不满,但这小子第一天就展现出如此强烈的攻击欲望,显然是想要掌控局势,获取主动,自己岂能让他如愿呢? 房俊笑道:“都说英公治军严谨、法纪森严,可为何到了此地却这般宽容厚待、纪律散漫?是否认为此间之事比不得军中之事重要,故而心生懈怠、敷衍了事
?” 其余几人面色不变,心底却开始兴奋起来,因为房俊这话所指责的并非李勣对于此间之事是否重视,而是提及他自从担任尚书左仆射以来疏于政务、韬光养
晦,远远不如其当年在军中之时的雷厉风行、治军严格。
简而言之,指责李勣有玩忽职守之罪……
这可是了不得的罪名,虽然不可能坐实,但对于李勣的威望却是不小的打击。
一上来就针锋相对已经令人意外了,攻击还如此犀利,愈发让人感受到剑拔弩张…… 李勣不为所动,淡然道:“二郎到底年轻,虽然也曾带兵,却不知军中与朝中的区别。军纪森严、朝纲严谨,可军中犯错动辄军棍、鞭笞,朝堂之上岂能如此?且军纪严重之时可杖毙甚至枭首,朝堂之上、部堂之中焉能如法炮制?军队要用军纪来约束,时刻保持锋锐,一丝不苟不能犯下半点错误。朝堂则不同,一定
程度来说,是允许犯错的。”
言外之意,这是部堂、不是军中,不能一言而概之,小小年纪更不要满是戾气,要有容人之量。
正说着,门外脚步声响,裴怀节大步入内,抱拳施礼,歉然道:“抱歉抱歉,来此途中马车故障,耽搁了一些时候,还请诸位见谅。”
李勣颔首道:“无妨……”
话音未落,房俊开口道:“如若不肯见谅,你待如何?”
裴怀节一愣,顿时有些手足无措,脸上尴尬,心中恼怒。
不过是迟到稍许而已,何至于这般?
却也只能忍着气,赔笑道:“都是下官的错,今日晌午平康坊醉仙楼,下官设宴款待诸位敬酒赔罪如何?” 房俊不以为然:“此间有尚书省左右仆射,有兵部尚书,有左领军卫大将军……各个都是军国重臣,为了国家大事可谓夙兴夜寐、废寝忘食,却因你目无纲纪
、疏忽懈怠而在此浪费时间,岂是请一顿酒便能过去?”
裴怀节看了一眼李勣,后者面沉似水、一言不发,心中怒气升腾,问道:“既然越国公吹毛求疵,那你说该当如何惩罚?”
房俊:“出去。”
裴怀节:“……什么?”
他一脸懵然,以为自己耳鸣,听到了什么? 房俊指着门口:“此间之人论战功、论政绩、论爵位、论家世,哪一个不是你需要尊敬的存在?你不仅无视时间耽搁迟到,甚至连门都不叫便擅自进来,嚣张
跋扈、目无上官,何等狂悖!现在出去重新叫门,待到允许之后,再行进来。”
裴怀节面色涨红、须发箕张,气得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,他也是正三品的河南尹,封疆大吏之中数一数二,妥妥的军国重臣,何曾遭遇过此等羞辱?
李勣目光锐利盯着房俊:“越国公,过份了吧?” 房俊向他展露一个笑脸,反问道:“无规矩不成方圆,今日若宽恕其迟到、失礼之过,那明日我照样来一次,英公是否宽宥?后日有人依然如此,又该当如何
?”
不仅是要掌控主动,更要将裴怀节死死压住。 李勣默然不语,感受到了强烈的挑衅,他知道房俊不是在说笑,今日他若执意宽宥裴怀节,明日房俊便会视一切规矩如无物,整个“委员会”形同虚设,而最
后的责任必然由他这个名义上的上官背负。
他自然也可以强制压制房俊,但为了一个裴怀节,没必要…… 而房俊今日选择主动出击试图掌控局势、增强话语权,也让猝不及防的他感受到了难缠之处。